暧昧的南方
瑟蒙德活了100岁,担任国会参议员48年,二战时参加诺曼底战役,55岁时为阻挠民权法案通过,在参议院连续演讲24小时18分钟;61岁时,跟得克萨斯参议员用摔跤解决政治纠纷,把对手压制在参议院地板上;66岁时娶了22岁的南卡莱罗那选美小姐,两人生了四个孩子……拜登在他的葬礼上说:“我永远搞不懂他”。
在美国,说起南方,远不只是个地理概念。南方意味着一种生活方式、文化传统和身份认同,夹杂着世代积怨、反叛的冲动和悲情、历史的原罪和艰难的自我救赎。
一、“你是德克萨斯人了!!”
K·克拉克在密西根州大激流城的一家学院教书。十几年前,他开始为《赫芬顿邮报》写专栏,话题涉及文化、宗教、政治、哲学等。在美国当代语境中,他的观点在政治上大致属于居中偏左, 在文化上则会被认为中间偏右。有一天,我收到他的电邮,说儿子的女友是英国人,两人准备结婚,发现签证无比复杂,想就这个话题写篇文章。我说:“到德克萨斯来吧,给你介绍几位朋友,耳闻目睹都是第一手现实。”二十多年前,我有两次住在K家,他儿子刚上小学,早晨泡在浮满泡沫的浴缸不愿出来,转眼都要结婚了。
K在北方长大、上学、工作,很少来德克萨斯。见面寒暄后,开车离开机场。路上,他说:“你有南方口音了。”听好几位北方朋友这样讲过,不觉得意外。口音就像饮食中的调料,不知不觉改变着一个人的口味。然后他问:“你在德克萨斯有没有觉得受歧视?”问题有点突兀,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,就说“歧视可能不是个准确的说法。日常生活中会有偏见和误会,但不比北方更多。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受,可能说暧昧(ambiguity)更准确一点吧。”K说,很多北方人,包括他自己,对南方的印象大致是种族主义、福音派教徒、红脖子,像斯特罗姆·瑟蒙德、小布什……我说,那些都是南方暧昧的一部分,尤其讲了自己对斯特罗姆·瑟蒙德的一些看法。他静静地听着,并不插话。
不久,特朗普当选总统。K来电邮说,“我们喜欢非理性的恐惧和找替罪羊。我本人不是川粉。但你是德克萨斯人了!!”两个感叹号让我意识到那次交谈对他的触动。我回复说:“不是每个德克萨斯人都是川粉。”他说:“原来你还不是铁杆德克萨斯人!”两个感叹号变成了一个。K有着边界大致清晰的精神世界,可能跟南方的暧昧在些格格不入吧。
南方是很多北方和两岸美国人的异乡。来德克萨斯之前,南方更是我的异乡。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,异乡成了故乡。很多年前,那种大致清晰的观念边界也曾存在于我的心目中。对于美国南方,远远观望的时候,人们不得不透过观念和理论的镜片,很多问题似乎界限分明;一旦成为南方生活的一部分,本来清晰的界限往往逐渐被现实的丰富和暧昧所消融,变得模糊不清,难以言传。
二、“谁能把我们分开?”
斯特罗姆·瑟蒙德是南卡莱罗那人,活了100岁,担任国会参议员48年,成为主张种族隔离、维护州权和南方生活方式的一面旗帜。他生前有过不少轰动美国的传奇:55岁时,为阻挠民权法案通过,在参议院连续演讲24小时18分钟;61岁时,跟德克萨斯参议员用摔跤解决政治纠纷,把对手压制在参议院地板上;66岁时娶了22岁的南卡莱罗那选美小姐,两人生了四个孩子……